夜深读推窗如临石壁,便觉峻峭无穷
< 《浮生六记》节选 (清)沈复 点缀盆中花石,小景可以入画,大景可以入神。一瓯清茗,神能趋入其中,方可供幽斋之玩。种水仙无灵璧石,余尝以炭之有石意者代之。黄芽菜心其白如玉,取大小五七枝,用沙土植长方盆内,以炭代石,黑白分明,颇有意思。以此类推,幽趣无穷,难以枚举。如石菖蒲结子,用冷米汤同嚼喷炭上,置阴湿地,能长细菖蒲,随意移养盆碗中,茸茸可爱。以老莲子磨薄两头,入蛋壳使鸡翼之,俟雏成取出,用久年燕巢泥加天门冬十分之二,捣烂拌匀,植于小器中,灌以河水,晒以朝阳,花发大如酒杯,叶缩如碗口,亭亭可爱。 若夫园亭楼阁,套室回廊,叠石成山,栽花取势,又在大中见小,小中见大,虚中有实,实中有虚,或藏或露,或浅或深。不仅在“周回曲折”四字,又不在地广石多徒烦工费。或掘地堆土成山,间以块石,杂以花草,篱用梅编,墙以藤引,则无山而成山矣。大中见小者,散漫处植易长之竹,编易茂之梅以屏之。小中见大者,窄院之墙宜凹凸其形,饰以绿色,引以藤蔓;嵌大石,凿字作碑记形。推窗如临石壁,便觉峻峭无穷。虚中有实者,或山穷水尽处,一折而豁然开朗;或轩阁设厨处,一开而通别院。实中有虚者,开门于不通之院,映以竹石,如有实无也;设矮栏于墙头,如上有月台而实虚也。贫士屋少人多,当仿吾乡太平船后梢之位置,再加转移。其间台级为床,前后借凑,可作三塌,间以板而裱以纸,则前后上下皆越绝,譬之如行长路,即不觉其窄矣。余夫妇乔寓扬州时,曾仿此法,屋仅两椽,上下卧室、厨灶、客座皆越绝,而绰然有余。芸曾笑曰:“位置虽精,终非富贵家气象也。”是诚然欤! 图片来源:unsplash 余扫墓山中,检有峦纹可观之石。归与芸商曰:“用油灰叠宣州石于白石盆,取色匀也。本山黄石虽古朴,亦用油灰,则黄白相间,凿痕毕露,将奈何?”芸曰:“择石之顽劣者,捣末于灰痕处,乘湿糁之,干或色同也。”乃如其言,用宜兴窑长方盆叠起一峰,偏于左而凸于右,背作横方纹,如云林石法,巉岩凹凸,若临江石矶状。虚一角,用河泥种千瓣白萍。石上植茑萝,俗呼云松。经营数日乃成。至深秋,茑萝蔓延满山,如藤萝之悬石壁,花开正红色,白萍亦透水大放,红白相间。神游其中,如登蓬岛。置之檐下,与芸品题:此处宜设水阁,此处宜立茅亭,此处宜凿六字曰“落花流水之间”,此可以居,此可以钓,此可以眺。胸中丘壑若将移居者然。一夕,猫奴争食,自檐而堕,连盆与架顷刻碎之。余叹曰:“即此小经营,尚干造物忌耶!”两人不禁泪落。 作品简介 《浮生六记》是清朝长洲人沈复(字三白,号梅逸)著于嘉庆十三年(年)的自传体散文。全书描述了作者和妻子陈芸情投意合,想要过一种布衣蔬食而从事艺术的生活。本书文字清新真率,无雕琢藻饰痕迹,情节则伉俪情深,至死不复;始于欢乐,终于忧患,飘零他乡,悲切动人。中国现代文学家林语堂曾将《浮生六记》翻译成英文介绍到国外,林语堂说:“我相信淳朴恬适自甘的生活——如芸所说‘布衣菜饭,可乐终身’的生活,是宇宙间最美丽的东西。在我翻阅重读这本小册之时,每每不期然而然想到这安乐的问题——读了沈复的书每使我感到这安乐的奥妙,远超乎尘俗之压迫与人身之痛苦。” 作者简介 沈复,字三白,号梅逸。清乾隆二十八年(年)生于长洲(今江苏苏州),卒年不详,约在年之后。沈复生于文人之家,少时曾奉父亲之命,在安徽绩溪、江苏青浦、扬州等地做幕僚。这段经历对沈复影响极大,他从此不愿入仕,想以经商,或卖字画为生。但未能摆脱生活的窘困。沈复与妻子陈芸感情极深,后芸娘在贫病交加中去世。嘉庆十年(年),沈复离开家乡到四川投奔友人,此后辗转安徽、湖北多地,颇为坎坷。嘉庆十三年(年),沈复随使团出使琉球,在琉球共四个半月。正是在这段时间内,沈复回忆起过往,有感于“苏东坡云‘事如春梦了无痕’,苟不记之笔墨,未免有辜彼苍之厚”,乃作《浮生六记》。 原标题:《夜·深读|推窗如临石壁,便觉峻峭无穷》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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